他收拾了本来就简单的行装，趁着一大早遇见的人少，赶紧背上行囊，请一个校工帮他扛着粮食，走上公社通往阿力者村的山路。本来他想回城先躲几天，但现在自己低落的情绪会被母亲看出，又会被问这问那的，不如先回阿力者村吧。他走在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山道上，忽然觉得他的人生就是这条山路，充满了坎坷和不平。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上下不停地翻腾，搅得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脚步也有些踉踉跄跄了，仿佛在战场上逃回来的残兵，什么都没有了。曾经的舒放自如，曾经的潇洒，曾经的自负，曾经的骄傲荡然无存。
现在输得就剩一条裤衩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了阿力者村，只是觉得那一天的山路格外遥远，时间特别漫长。他似乎觉得除了大脑什么都不是自己的，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那天回到知青户，还好户里除了留下一个煮饭的，其他知青都出工干活去了。他看到知青户的房子就三步并成两步一头冲进男知青宿舍。他打开行李，随便铺在一张空床上，拉过被子倒头便躺下，躺了一阵，又爬起来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墙壁发着呆……
何秦刚等三人回城、吴亚楠嫁人后，在带队干部王娟的建议下，阿力者村的三户知青合成了一户，大家更有条件在一起交流了。但过去那个吹拉弹唱风流倜傥的潘东亮不见了。知青们也知道了潘东亮被贬回来的原因，大家为了避免尴尬，没有人问潘东亮什么，说话声音也小了，怕刺激到他，知青户一时一片安静，但安静的下面是波涛的涌动。潘东亮经历了这场和王莲芳的“生死恋情”，又被贬回阿力者村，不得在公社教书，这个结果在别人看来，以为他一定会沉浸在失去王莲芳的痛苦和自己不能到北京上学的挫败中。其实所有人只猜对后者。对王莲芳的死他是并不以为意的，因为他当时毫不犹豫地抛弃吴亚楠，一开始只是因为王莲芳是自己可以利用的工具。也不能说他和王莲芳谈恋爱没有动过心。王莲芳少女的美丽和温柔吸引过年轻的潘东亮，但那是异性的一种吸引，对他来说也就是唤起自己身体内部的男性荷尔蒙的一种冲动。潘东亮也是这样一种男性：很容易对年轻漂亮的女性感“性”趣，但很难保持持久热烈的爱。因为他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他最爱的人是自己！他对外部的人和物的所有情感都仅仅源于对自己感觉器官所引发的快感。他对王莲芳也不例外，本来利用完了就准备毫不犹豫地扔掉，可现在出了意外，这个工具在他没有达到目的时竟然失去了。他没想到王莲芳性子那么刚烈，结果他只能被贬回阿力者村。这在他目前的人生中是最大的失败，所以他此时内心充满的是沮丧，没有其它。像潘东亮这种人在哪个时代都有，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没有良知，没有什么真感情。可惜了吴亚楠、王莲芳这样的好姑娘。吴亚楠幼稚不悟的报复毁了自己，王莲芳至死不悔的愚蠢爱情毁了自己也毁了一个家庭。她们都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善良单纯的她们根本没法一下子识别这种人的恶毒本性。在这个世界上，许多时候外表眩目的并不一定好的，而可能常常是有毒的。所以美好不能只从外表来判别，否则你的人生会陷入泥淖，再爬出来时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更有甚者连生命都失去了。